麦克洛德的文学作品继承了口头文学的传统。他对大西洋岛屿布雷顿角岛的地理环境和盖尔族的文化传统,以及农场、矿井、丛林和海边的劳作生活具有深切的感受,而他的故事叙述者往往是一些移居温哥华、多伦多、蒙特利尔等加拿大西部或中部大城市的苏格兰移民后代。
他们试图逃离家乡,逃离采矿、农耕、捕鱼这些岛屿居民艰辛的传统劳作,逃离布雷顿角厚重的盖尔族文化传统。
然而,他们又总是沉浸在对不久前的往事或遥远过去的历史的回忆之中:“往昔”的影子不断地出现在“当下”感伤的沉思和叙述之中。
尽管在此过程中,妻子因病逝被装进帆布袋扔下了海,再也看不到她期望中的新世界;
尽管活了一百一十岁的红头发卡隆由来时的丈夫和父亲变成了鳏夫和祖父,但他的子孙却枝繁叶茂,一代又一代深深植根于新的土地上。
这里有一个误区,红头发卡隆家族的后代并不全是红头发,家族生出异卵双胞胎的概率非常之高。在“我”——红头发男孩亚历山大和黑发双胞胎妹妹三岁时,父母与哥哥科林从碎裂的冰面上掉进海里而离世,从此“我”和妹妹就寄养在爷爷奶奶家。
相比其他哥哥们从“城里人”回到岛上,除了亲友赠予的一些简单的生产生活物品外,其他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这就使得哥哥们对“我”和妹妹心生嫉妒,尽管他们对爷爷奶奶还算孝顺,经常会给二位老人门上挂上一块自己猎来的鹿肉和酒。
每当哥哥与“我”发生摩擦时,一辈子勤俭节约的奶奶总会教育“我们”要照顾同一条血脉的人,这一温暖的教诲深深影响了此后成为牙医的“我”的余生。
从历史上看,布雷顿角也曾繁华过。在工业革命时期,该地区因为毗邻大西洋、海运发达,且自然资源丰富、盛产煤矿,成为了当时加拿大工业革命的起源地。
该地区的首府悉尼市,也被称为是“钢铁之城”——当然,其知名度远无法跟澳大利亚的悉尼市相媲美。
而“我”之所以怀念布雷顿角,怀念红头发的卡隆,除了有故土难舍的情绪,也该抱有对布雷顿角今非昔比的一丝感叹——这个曾经让苏格兰高地后裔引以为傲的地方,如今却只能靠各种自然风光和旅游遗迹来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
悉尼市的人口曾经接近百万,但如今却只剩下区区几万。
大多数本地人都搬去了中西部,他们会趁夏天到来前去往阿尔伯塔的石油区当矿工,或者到多伦多找一份薪水更高的兼职。
等夏天结束的时候,再回来看看久未打理的房屋,修剪一下门前疯长的杂草。
在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的笔下,生死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No Great Mischief)。
他似乎很明白“好好活着,就是对逝者最深的共情”这个道理。
或许生命无常,我们无从摸清它的过往,也无法预料它的归宿。
于是,在这本书里,他对每一条沉重的生命描述得都如羽毛一般轻盈。
也正因为此,我们才鲜活地感知书中每一个灵动的角色。当新的灯塔看守人来时,红头发卡隆家的那只狗的后代拼命朝他狂吠着。
当年,它的祖先正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卡隆家族,在海里游到筋疲力尽时,终于被心软后的卡隆抱上了开往“新苏格兰”的船。
如今,它的后代依然保持这种不离不弃的精神,却最终死在了新看守人残忍的枪口下。
还有那个同样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的青年,“他那张还在使用的证件比他本人活得更长久,似乎他生命的一部分还在延续,就好像人死之后头发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
一个生命得到了延续,虽然身份是假的,但可以让二人都继续前行。那继续前行的并非漫长的旅程,而是无边岁月里非常短暂的一刻。”
正是这些对故乡强烈的呼唤和对生命轻盈的感知,让“我”毅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路上,你会和“我”一样欣赏到加拿大沿途最美的风景,也难免会经历“离别”、重温“死亡”,但这没什么大不了。
“当我们被爱着的时候,我们就会变得更好。”
这句奶奶时常挂在嘴边念叨的话,到了小说结尾,便不再由奶奶发出,而是小说家阿利斯泰尔•麦克洛德;
听到它的也不再是“红头发男孩”,而是小说的读者。